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留守“孤岛”(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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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3月初,绵绵春雨总算停歇,我再次踏上白地圩孤岛,独居岛上的许连民老汉已摆渡到曹垅岸边等候。此行的我,对于这“孤岛”及许连民老汉,有着许多缠不清理还乱的情感纠结。在这交通极为不便、无电无保障的“孤岛”上。哪怕发生一丝半点意外,那将如何处置?

  沧海桑田心所依,两岸灯火很迷人

  许连民自嘲说自己身子老了,走路、干活都使不上劲儿,唯独撑船还算舒坦,只要江面无风,优哉游哉,甚是自在。

  二人倚着靠椅,看着院外,闲坐而聊。许老谈及今年在儿子家过年时热闹场面,津津乐道,反复介绍。大概他一人独居太久,偶尔热闹一回成了珍贵的回忆。许老从怀里掏出一根烟点上,深吸一口。谈及儿孙,许老脸上挂满笑容,尤其对他那做电工的外孙赞赏有加,反复用手指着屋顶再三强调,这太阳能蓄电装置,可是他亲手装的!他伸手指向院子里那几只老母鸡,他能认清每一只鸡,“这只是我大儿媳妇抓来的,那只是我小儿媳妇抓来的。”我自然不能分辨许老养的鸡有何不同,但我顺他手指方向看去,之间地上除了喂食给鸡的玉米粒外,还躺着很多烟头。再探看院子,发现,烟头竟有数百枚之多。正好许老手中香烟抽完,扔出门外。

  我一时好奇,问他为何不与儿孙一起住,搬离孤岛。许老又点上一根香烟,语重心长地看着我说:“我是农民,一辈子都在地里,我靠这田地盖了房子,娶了媳妇儿,养了儿孙。对这片浸泡过汗水的土地,我有着太深太深的感情。”许老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透露出一个老农对土地的崇拜与感恩,似乎只有在回忆过去的时候他脸上才是笑着的。而许老思维中根深蒂固着农民的朴素,用现在年轻人的话说,许老的观念很传统。

  听许老说他妻子28年前就过世了,住了几十年的左邻右舍,现在也都走了,有时想想很是惋惜,但许老说他去七都的时候,老邻居碰到了依然会互相打招呼。许老讲述了老伴离去、儿孙长大成家、村子拆迁、邻居渐渐搬走这数十年的经历,整个故事听起来正是他身边所有人离开他,只剩他只身一人的过程。他说:“十多年前,这江面没这么宽,现在这江面那时候全都是我们村农田。那时的白地圩也不叫白地圩,叫北地圩,张家埠以北,名副其实。”原来,如今,宽达百米的江面,是数十年不停歇挖沙石所形成的,许老则亲眼目睹了农田沦为河道,北地圩变成如今的白地圩孤岛。许老已经知道这岛已经被用作开发旅游之事,他似乎挺开心认为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。到了晚上,岛上一片漆黑,许老汉呆呆地望着两岸通明的灯火,他看得入了迷。他说,“是啊,日子是一天比一天红火了,谁又不盼望过上一家人喜气洋洋的好日子呢?前几年一个无儿无女的老人还从湖镇养老院回来过,不过没住多久,又回养老院了!这岛,不会再有人来住了”。原来,经历了村落变成孤岛,农田沦为河道;独自守着生养他一家人农田的许老,心中滋生了莫名的惆怅与依恋。

  嬉猫戏鼠守小路,临夜婉拒客留宿

  我打心里敬重许老这样一个耐得住寂寞,又心有所盼的乐观老人。

  我好奇他是如何耐得住独居的寂寞。许连民脸上却始终保持着习惯性的微笑,回答说:“我经常撑船出去,因为岛上没电,我手机要去岸上充电,我就跟他们聊会儿天。”许老甚至把猫鼠追逐当成自己生活的消遣。他说,有一次回家,进门就看见黄猫追着一只老鼠,逮住了放,放了又逮,反复数次,他当时刚从地里回来,有些累,直接坐在门槛上看,很是高兴:“我家的猫总算知道抓老鼠了!可惜好景不长!”他说,“后来我才慢慢知道,这两只猫脾气怪得很,抓不抓老鼠还得看心情,懒得动的时候,见着老鼠也不动弹。大概是跟我这老骨头呆久了,脾气也像我,什么都无所谓!哈哈哈!”

  许老家门牌是白地圩村东路22号,他邻居家是20号。但两屋对比,许老家完完整整,而邻居家只剩一堵残垣。“我门前这堆土,是他们几家的墙倒了堆积的。”许老指了指院前快塌下来的泥墙,又指了指自己的房子:“我这房子,将来要是塌了,也变成这么堆东西。”说起邻居,许老说趁天没黑,带我去岛上别的地方走走,整个岛上如今只剩他院子外唯一一条路,许老得意地介绍:“我经常要用草甘膦治治这些草,不然这条路也没了。”许老指向那些枯枝杂草长出一人多高的地方告诉我,这儿原先也是路,那儿原先是人家的院子。他说,过几个月等这些枯枝长满树叶,那才叫没路,视线基本都被挡住,根本看不到远处。我见靠着水边,有两幢房子十分漂亮,住人完全不成问题,许老亦觉得这么好房子,弃了可惜,打趣说:“要不是我现在人老没力气,收拾收拾,我就住进去了。”

  我见与许老聊得开,便提出今晚在他家暂住,他很是欣喜,但是双手一拍,摆了摆手,说:“没被子,除非你跟我一起睡。”原来,许老儿女从搬出去后,就再未在白地圩过过夜,后来这里成了孤岛,有事回来都得许老亲自撑船接送,更别提在家留宿了。我冷静地说不介意,没想到许老有些慌了,他背过手往回走。

  跟随许老回到家,他径直走向厨房,掀开锅盖,是四片发糕:“你住这,吃什么?我就留了自己的晚饭。”许老看着我良久,为难地说:“晚上冷下来,你再要病了,不好。你要住,这样,六月来,带个蚊帐,我这儿夏天可凉快了!到时候我西瓜也熟了,你来吃,这会儿真没东西招待你。”

  原来许老说的儿孙不来过夜是真的,也因此他常年都只准备自己的食物。他说,朋友亲戚除非有事,一般不来岛上。而且包括他儿孙,都不在岛上吃饭、过夜,顶多几个小时就走。就连外孙过来装太阳能蓄电池那会儿,也是火急火燎要走,说是赶回去上班。他自个儿在家,随便弄点吃的就行,反正牙不好,很多东西吃不了,天一黑,就把自己做的煤油灯点上,有时候喝几口酒,早早就睡了。

  “我外孙上班忙,说等空了就来修太阳能蓄电池。”他认真地说,点亮了自己做的简易煤油灯,指着电视机说:“等有电了我就能看电视了。”而眼前的实际是蓄电池线路损坏没电,许老连灯都点不亮。他的乐观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天性。

  许老趁着夜色还未暗下来,摆渡送我回去,边撑船边指着江面说:“这儿,这儿,原来都是我们的田。”登岸后,许老划着船到了江中,累了停下歇息,回头看在岸边的我,挥了挥手,继续将自己划向夜幕降临的孤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