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留守“孤岛”(上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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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前阵听闻小溪滩水电站有一孤岛,名曰白地圩,岛上一老人,名叫许连民。岛上早已断电,老人独居至今。我于数日之内辗转七都、塘马、曹垅三村,欲借船登岛拜访。无奈寻路无果,问津无渡。2月15日,终寻得好心渔民愿摆渡送记者二人越江登岛,踏上白地圩。

  初上孤岛不见人,棉花地里寻老翁

  靠岸见到老人新旧两条木船都在岸边,没有出门,此行来得正是时候。带着成功喜悦踏进孤岛老人许连民家中,连喊数声,只惊扰了鸡猫,却不见人影。许老爷是“只在此岛中,草深不知处”:放眼四周,都是相仿景色,杂草堆身后有一座无人居住的房屋。这般景象,叫人心中发凉。

  早听闻我国每年要消失许多自然村,这番景象,大概是如此。身处白地圩这无人孤岛,想起这里也曾是一片祥和村落,而今空无一人,剩下的寂静超乎想象:放声喊叫,连回音都没有。除了相伴老人的鸡、猫,岛上没有多余活物。记者二人里外打量了破败老屋:白墙黑瓦的老式住宅,主房瓦片经过修整,尚算牢固,西面偏房瓦片已经掉落许多,透着光亮。东面是不大的厨房,灶台上积着年久烟熏的黑色烟尘。从主房出来,只见迎面一堵两米有余黄泥墙面摇摇欲坠,随时可能倒塌!幸亏有数根木头,才能勉强撑住。

  惊魂未定,已是下午4点,与同伴细细推敲,觉得此时老人应在田地做农活,便沿着早已杂草丛生的岛中小路,寻人而去。路边野草叫不出名,大多有一人高,虽已枯黄,却笔直挺立,风吹不倒。与之相伴相生的是岛上拆了一半的老房子:两层的红砖房还算完整,依然牢固,能住人,但门窗都敞开着,一眼看进屋内,空无一物;老式民宅居多,与许老住宅一般的白墙黑瓦,或黄泥墙面,木门上残留贴过春联的痕迹,算是证明这些房子曾有人住过;最亮眼是一所巨大纯木房屋,带一层阁楼,房子有部分墙体已经倒塌,散落在木屋一旁,边上一个小土堆长出一棵树,已有木屋这般高大。

  二人横穿白地圩岛只用五分钟,南面的江不如北面宽,亦要浅些。江面堆着数堆砂石,不远处的砂石场有人做工,机器轰鸣,可以隐隐听见。北面有杂草被焚毁的痕迹,草木尚未生长,灰烬还有焦味。猜测是老人打算烧地开垦,但不见许老踪影。折路而回,看路东西两旁草木林立,我二人正处“草深泽困疑无路”的境地。鲁迅先生说:“路是人走出来的”,如今这孤岛绝了人迹,连道路也渐渐消失,归为尘土,长出杂草竟比肥沃菜田里的还要旺盛。绝境之下,记者欣喜地发现一条东西向疑似小路:狭窄只容得下两只脚,路中间杂草不如两边多,像是有人走过。沿此路,便是向岛东面进发。

  行至一处红砖房倒塌之地,没了去路,无奈之下,跳下墙砖断裂处继续向东,“复行数十步,豁然开朗”,一块块菜地映入眼中。沿路出现油菜地,地边田埂上是一排龙游人称之为“红桃K”的作物,油菜地再往东是一大片已经枯萎的棉花地,但许多棉花都未被采摘,烂在枝头。

  “找到菜地,许老肯定在地里干活,农村老人一般不在家就在地里。他船没开走,又没其他事情可做。”二人推断,老人许连民此时定身处眼前这一大片田地中。

  日短夜长守空房,鸡猫相随船相伴

  

 

  棉花地里,一位老者头戴黄色草帽,身着褐色背心,满脸皱纹,双手捏一柄锄头。这正是许连民,新年83岁,已是耄耋之年,在棉花地里除草,十多分钟就得停下歇息。见我二人走来,心生疑虑,站立而视。我二人接近许老后开口表明来意,许老并不言语,只是咳嗽几声。

  几经询问,许老才坦言天凉感冒,最近都划船去七都挂盐水,回家便在地里打理棉花。虽有种萝卜、青菜,大多是自己食用,有多则喂鸡,日常开支来源,除了儿女定期寄点,只有棉花而已。许老放下戒心后,话渐渐多了,对我们介绍了他的情况:“往年棉花价钱好,我日子还算过得去,谁知去年竟跌到两块多一斤。卖吧?为这点钱折腾我这老身板,划不来;不卖吧?这么好的棉花,烂在地里太可惜。正如三国里杨修对曹操所说:‘鸡肋,鸡肋,食之无味,弃之可惜’。”

  谈话间,许老引我们去他家坐坐,边走边聊,“同村人搬迁已有九年,这些年我在岛上独居,虽然清贫,日子却不艰难。前几年还有几人,慢慢也都走了。唯一缺憾是断电之后,每当夜幕降临,岛上一片漆黑,两岸灯火惹眼。我呢,只能早些休息,一般7点也就躺下了。去年,我那做电工的孙子给我装了太阳能蓄电池,我算是重见光明了。可惜好景不长,上月不知线路哪里出了故障,又用不成。”按照许老所指方向,我们看到屋顶有一块银白色板材,连接下来的线路通到许老卧房木头墙面,设备亮着,证明有电,但却用不成。

  “这日短夜长的日子,对我老头子倒也合适,人老了,少做一点,多休息一点。”许老推开大门,数十只蛇皮袋摆在堂中,都装满棉花,许老双手拎出一袋,用手取些递于记者,笑笑说:“来,这么好的棉花,你看看。”然后转身从身旁竹框中拿出半斗玉米,到院子里喂鸡。“我老了,很多东西吃不动了,也好,它们会帮我分担。”许老又转身进屋,走到正堂桌子上拿起一个铝盆,尴尬地说:“好像没什么招呼你们,这个你们吃吗,我现在牙不好了,只能吃点番薯。”屋内,许老倚着门吃番薯;屋外,鸡啄着地上玉米粒,老人眼睛看着啄食的鸡,把刚吃几口的番薯也扔给它们,笑笑回里屋拿出椅子茶杯,坐着,看着。

  记者刚才便观察过许老住宅,便提起偏房屋顶瓦片缺失。许老起身走向偏房:“这房子没了人,很快就这样,就像那地要没了人,很快就长满草。你看岛上其它房子,原来都比我的好,现在……”他又指向屋顶瓦片破损处说:“原先只是这一处破损,由于下雨,刮风,这边又掉下瓦片,慢慢,越来越多地方破损。无碍,堆堆杂物而已,主屋我两个儿子帮我修过了。倒是这堵墙,”许老指向他屋子正对那面快要倒塌的黄泥墙面,“原本是我邻居房子的一面墙,去年好像要倒了,我有些害怕,只好拿些木头顶住。我太老了,我一人之力已推不动这烂墙了!这里没什么人来,倒是有隔壁村民的几块地,他们偶尔上岛,与我闲聊一会儿。老伴走的早,我和这几只鸡、猫生活,也没别的事儿可干,农民嘛,种种地。我这一生,田里来,田里去,养活一家人,离不开这田,这屋。”

  见我二人在岛中钻草堆,走泥路弄得一身脏,许老笑着领我们到屋后的手压井。他从厨房舀来一勺水,注入手压井里,但是这井太旧,年头太久,一会儿水就干了,却不见水上来。反复三次,总算出了水,许老已累,扶着把手喘气。见我俩洗完,许老顺手将依靠在门旁几根柴火捡进厨房,此时天色渐暗,怕是要起炊做饭了。我二人便商议告辞,以免徒增许老炊事之累。许老出门相送,到岸边,欲拉船,我二人才发现许老的船并无柴油机,再细追问,他纯靠手撑船出门,这些时日去七都挂盐水,亦是如此。许老坦言,人老体弱,走不大远,但觉得撑船比走路舒服许多,从前白地圩岛上居民几乎家家有船,他高兴地给我们展示去年买的新木船,与原来的旧木船大小一样,宽1米,长3米有余,只是颜色新,看起来牢固。在许老摆弄下,这船像是被驯服的“动物”,乖巧听话。

  许老在岸边挥手送别,独自转身,缓慢离去,身体略显弯曲,他的身影最后被岛上杂草吞噬。